“你真叫这名儿啊?”
“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我就是觉得,你人打扮得挺拽,没想到名字也拽得这么有范儿。”
托名字的福,甄随面对新同桌的开场白十分顺畅。
他没指望转校以后的第一天有人给他好脸色看。自己是何种程度的“恶名远扬”,他心里大体有数,且不吝于添砖加瓦。
“你原先在哪儿上学啊?”
“不知道。”
“你自己待过的地方,哪儿能不知道呢?”
“反正你不知道,我说了也白说。”
“哎,你这人,就算我不知道,上网随手一查就知道,你不就仗着你是安城来的,也忒瞧不起人了!”
平和只维持了小片刻,眼看就有剑拔弩张的走向。自从习惯了摆冷脸,甄随早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
他轻哼一声,故意偏头不看对方,将语调压得极低,“能查到又怎样,你想进也进不去。”
新同桌显然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挑衅,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好好的跟你说着话,你还秀上优越了!像你这种不安生的家伙,能进到安城的好学校,靠的还不是父母的能耐!在这里跟我卖横,就算你现在还全胳膊全腿,我也照样揍得你满地找牙。”
狠话刚一放完,上课铃随即响起。
甄随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只从刚才对方捋袖子拧指节的动作来看,他便已经能够断定,这人不过是靠着身高和体格唬人,从来没有跟人实打实地动过手。
班主任安排给他这样的同桌,无非是想起到震慑效果,警示他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
如此一来,即便还没有向周围的同学打听过,他也对他眼下的风评有了更准确的把握——
“混子就是混子,咱才不分他是省城还是乡下的,你们都听见了,没事都离他远远的,别给自己惹麻烦。”
“还说呢,他要不是在原来的学校惹了大麻烦,哪可能被赶到咱们这儿。”
“听说他家特别有钱,以前读的是国际部,原来根本就没打算参加高考。你说他爹妈怎么就想不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转来卷咱们的独木桥?”
“咱们班也真够窝囊的,别的班都不要,非得收在我们班,老韩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人,他都不打听清楚情况,也敢收进来?”
“……”
即使没有一道视线投向自己,甄随还是能够时不时地捕捉到“他”、“那人”、“那个家伙”等等指代暧昧的称谓。
他的名字被刻意避开,评判的声音却愈发肆意而刺耳。
“说小话的,说够了没?是要我再多给你们十分钟,还是现在歇歇,我走了再说?”
被调侃成“老糊涂”的韩周,是三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年未满而立,根根翘立的毛寸凸显精干,乍看上去,跟班里的学生几乎区分不开,同“老”这个字根本不沾边。
令甄随十分惊讶的是,尽管刚才的口吻听不出一丝威严,大家居然很配合韩周,话音才落,教室里即刻变得落针可闻。
“今天的班会没什么要紧事交代,唯独有一件,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甄随甄同学,是从宁远中学转过来的,英语学得尤其好,你们学着不太上道的,最近多抓紧机会请教人家,听见了没?”
韩周的目光热切里含注着期望,跟台下的冷漠和迟疑形成鲜明对比。
甄随懒得琢磨各种视线的用意。
成为不受人待见的渣滓,也好过习惯假意敷衍的双面人。
他决定把韩周的话连同本人当个笑话。
落日的余晖点撒在桌面上,他觉得刺眼无比。在此起彼伏的唏嘘声中,他单手挎上一整天都没打开过拉链的书包,用脚踢开前桌,在斑驳的过道地面上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有够狂的。”
身为同桌的彭扬,禁不住吐出如是一则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