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嘛……”
彭扬刚刚打算回答,因为前桌挪动座椅的声音太过刺耳,他忍不住分神看去——甄随掀翻了桌子,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依然没能挣脱握紧手腕的另一只手。
“好家伙!”彭扬难以自制地发出惊叹。
他从来没见过迟航满脸涨红的样子,尽管并不是因为窘迫。
场面焦灼中难掩滑稽,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吸引住,甚至不乏有人从座位上站起。彭扬不想被遮挡住视野,再次错过两人角力的精彩部分,索性抢进了过道,假装自己急着去上厕所。
甄随俨然是被逼得极了,眼角甚至带上了一点血色,“你有完没完?我上厕所你也管吗?”
甄随如此说,彭扬有一瞬间,几乎激起了一丝同情心。
迟航大概是个倔强的人,虽然其他人并不十分了解,但是彭扬有过一次偶遇,是在数学教研组的办公室里,卓越班的数学老师王老师正在讲一道题。
江川一中条件有限,王老师不仅在辅导高考上颇有心得,在竞赛辅导方面的经验在整个江川县同样数一数二。
为了均等资源,拔升其他班学生攻克压轴难题的能力,年级在每周五晚增设了一节习题课,由王老师主讲,时长大概两小时,地点在能够容纳200人的阶梯教室,课上要讲的题目在每周三打印出来发给各班,内容不分年级,去上课的大多是高三的尖子生,或者高二在准备竞赛的学生。
学校并不阻止高一的学生去听课,但是除非自学的进度领先很多,否则很难跟上讲题的思路,去也不过是给自己施加不必要的压力。
迟航几乎是唯一能够跟上进度的高一学生,而且并不仅仅是跟上,彭扬某天甚至听到,迟航正在对习题课上讲到的一处推导过程发起质疑。
那天迟航的语速比平时快上很多,情绪也难得听起来有强烈波动。
彭扬遥遥得出了推断——迟航非但不认同老师的思路,甚至还想说服老师采用自己找出的方法。
大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彭扬才不再对迟航直呼名姓,而是跟班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张口闭口,都用上了“学霸”这个词。
他知道这样的称呼并不一定会被对方理解成钦佩,但是他还是渐渐习惯成自然,因为不这么称呼,就无法凸显出他在学习一事上对迟航的心服口服。
这种心服口服并不来自于成绩本身,也不在于每天专注于学习的姿态,而是在于,迟航真正知道自己在学什么,并不停留于课堂上老师的传授和题海战术形成的条件反射,为了巩固记忆,让本来充满不确定性的求知过程成为确定无疑的教条。
这种看法,就像是他欣赏自己崇拜的球星,总是能在被对手围追堵截的困局中找到意想不到的突破口,如有神眷一般,用难以置信的表现撕破对手的防线。
他保证,假如迟航在打篮球上的用心,能赶上对学习的一半,他们班别说是称霸一中,很可能称霸全市都不在话下。
当然,他清楚自己的这种类比的确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因为职业化的体育训练跟学校里爱好者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反观之,哪怕是迟航已经倾注全力的学习,同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中在市里甚至都不一定能排进前五,放眼全省乃至全国,厉害的人能达到的境界,必然是他目前连想象都无法达到的程度。
只不过,至少在一中这儿,迟航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人能动摇得了。
就譬如眼前,令各科老师都拿不出办法的甄随,现在正豁出全身力气,试图挣脱迟航的手腕。
彭扬根本不用考虑,刚发觉迟航的动作有些吃力,他就及时添上了自己的手。
甄随的脸色难看极了,“你凑什么热闹?我要尿在这里,你给我收拾?”
彭扬扯了扯嘴角,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你要敢尿,我就敢收拾。”
甄随显然是挣得累了,撤回半步以后,甚至作势弯了弯腰,似是打算扶起倒地的课桌。
只是这样的动作,已然引起了迟航的警惕,“你抓牢别动,桌子我来扶。”
甄随趁空去挣,发现手腕依然被攥得紧死,“真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