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即便不经由其他人的目光,甄随也感到自己的行动异常尴尬。
仿佛是失去了操控人的木偶,一只手极不自然地悬吊在半空。
迟航的声音再度传来,“怎么了?”
这次倒是实实在在的关切了,然而甄随的滋味却要比之前更加复杂。
迟航无非只是单纯的注视,甄随却感觉投来的目光有灼人的实质,俨然像是在催促他,必须得给出下一步的行动,才能为当前的顿滞提供解释。
甄随迫使自己摆脱当下的奇妙磁场,将笔放回到桌面上,紧接着垂低头,看上去很焦灼地在桌兜里来回摸索。
“你在找什么?”
甄随知道自己的动作很不自然,但仍然强迫自己硬着头皮回答,“找纸。”
“什么样的纸?”
“草稿纸,什么样的都行。”
话音才落,甄随就听到耳畔传来一阵微微刺耳的撕裂声——迟航从正在写划的笔记本上,果断撕下了一页。
“这是……”甄随紧盯迟航的动作,好半晌呆怔着,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迟航在用的本子并不是可以胡乱写划的草稿本,这阵子迟航是在回看之前的笔记,并不是在算题。
甄随在错愕中观察着,他现在渐渐开始怀疑,迟航就是在刻意地做让自己有负担的事,强迫自己因为负担而作出改变。
他接过纸,这一刻涌上来的念头并不是感激,而是一种构成极为复杂的恼火。
这种恼火很快随着笔上的动作落在了纸面上——他没有写下任何一道算式,落下的第一条笔迹曲折过大,俨然也并非文字的走向。
在还没搞懂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纸张正中心已经多出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火柴人。尽管只有颇具骨感的四肢,也依然能够看出角色的狂躁和歇斯底里。
甄随拄起下颌,散漫地打量着。他正在想要不要就这样展示给迟航,作为一种惹得他不快的报复,还在犹豫期间,纸张已被桌面上突然多出来的手掀去。
“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彭扬三分恭维七分调侃地笑说着,一幅画的好看难看,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始评断,他只是惊讶甄随突然有了行动,没有循沿惯性,一下课就趴在了桌子上。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还回来。”
甄随只是想要通过某种方式宣泄积郁,但迟航随即给出了郑重其事的反应,“你以前学过画画?”
“这都哪儿跟哪儿,”甄随不自在地撇了撇嘴,“你们俩都很闲吗?彭扬,你作业抄完了?”
“你很关心我吗?关心我的话,我不介意你帮我抄。”
甄随轻啐一声,淡淡附了句“滚”字。等看着彭扬走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心情有一点像是拨云见日,因为别人的嘈杂,让他暂时忽略了来自内心的喧嚣。
他正这样想着,笔下已经随之多出了一团晕轮。
甄随盯着自己的“大作”,心知功力比还在上幼儿园的外甥好不了多少,每一笔的笔触都显得稚拙。
这下更加印证了迟航想法的不切实际。
在滋味莫名中,他忽而起了个主意,扬手拍上了迟航的肩膀,“你看看吧,我有没有成为画家的潜质。”